四喜鱼丸

这里介绍不了我

【原创】风光旖旎

 

——“生命里的阳光连同温暖一齐被人封紧”

——“向死而生,向光生长。”

——人生风光无限好

 

自我记事起,我从未和爸爸妈妈亲近过。

 

我们家一共有两个孩子,我是姐姐封光,还有一个弟弟小我两岁,叫做封顺。弟弟的身体从小就不是很好,感冒发烧是常有的事,爸爸妈妈总抱着他求医问药,什么好东西都给他。

他们会陪他睡觉,拉他的手,却从未亲昵的对我。

一定是弟弟生病太可怜了,爸爸妈妈是为了让他的病好的更快。

我十分同情我的弟弟,因此也没有怨言。

 

1999年4月5号,我刚满七岁,要开始独揽家里所有的家务活了。

这是妈妈早就告诉我的事情,她说女孩子像我这么大早就应该做这些事情了,之所以之前没有让我做是因为我比较贵,我听不懂妈妈讲话的意思,唯独明白这是我的责任。

 

8月18日,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为弟弟过完了五岁生日,我在他们背后巴巴的看着,弟弟被蜡烛照亮的脸上有最干净的快乐,我很羡慕,因为我从不过生日。

我搓了搓冻僵的手,手背很痒,摸上去一层一层的质感,像是我的小床上干巴的树皮。

我的手没什么知觉,但还是费劲的从我的布口袋里掏出了几颗小桃子,那是我前些天独自去山上采的,奶奶说为弟弟做些事情的姐姐才配做爸爸的女儿,我很怕奶奶,又很喜欢面对着弟弟的奶奶,因为只有面对弟弟时,她苍老的脸上才会有生动的颜色。

我绕到弟弟旁边,双手捧着我不知道擦过多少遍的桃子,想要往弟弟怀里送。

弟弟闪躲,似是不喜,我张了张嘴,一句话没说出来,奶奶瞪眼向我

“还会干什么吃!别扫兴!”

爸爸妈妈没说一句话,只用身体挡住我的视线,爷爷向我皱眉,也没有出声,浑浊的眼里似有不忍。

 

那天晚上我被奶奶罚到门外捡柴火,天很黑,风发出骇人的声音,我顺着小路走,一路上只有我的布鞋沙沙的声音,踩过枯枝,踏过泥土。

那晚没有星星,月亮也和云朵约会。

 

我不明白奶奶为什么对我和弟弟截然不同。

也许是因为我确实太贵了,我总这么想,虽然不懂得这句话的意思。

 

到了快要上学的时候,我愈发频繁的听到爸爸妈妈和奶奶的争吵。

大抵是一些我听不懂的话,苍老的女声说“小丫头片子念什么书,花钱给别人养女儿?”

“要不是当初你不能生,我们家省下多少!”

“扔也扔不掉!看着就烦……”

偶尔一两句,可以听出是爸爸的声音,像是争辩,像是乞求。

 

妈妈不喜欢我,我从小就知道。

一个村子里的小孩儿从小就唱世上只有妈妈好,我也学,邀功似的唱给她听,她只阴着脸,念着我小,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

被别的小孩儿欺负,她从来都是押着我给人家跪下道歉,再回家和爸爸告状

爸爸总拿难过又愤恨的眼神看我,不无后悔。

 

这个家里我最喜欢的人,是爷爷。

虽然他什么都没为我说没为我做过,但他看我的眼神我永远不会忘。

他会在我被打骂之后用苍老又坚硬的手掌为我揉去淤血,会在生日那天抚摸我糙黄的头发告诉我,阿光又长大了一岁,希望阿光岁岁平安……他会在我被其他孩子欺负时为我说话,那时他总会瞪着他的小眼睛,站在我旁边跟我一起吵架……

他在家里和我一样害怕奶奶,弯下的腰没能直起过,可他给我的庇护空间已经足够我生长。

他让我明白世故,理解爱与被爱,感受阴暗之外的温暖。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家里来了一群人查户口,我便成功去了城里上小学。

 

2003年底的时候,一种传染病很厉害,感染了很多人,只是我们待的地方太偏远,所以并没有什么影响,生活照常,唯一有些不同的是我会关注人们的谈论唏嘘,医务工作者的辛苦与抗争。

 

医生好像很伟大。

这是我当时最大的感受。

我也想被那么多人关注和夸奖。

 

微风袭来野草飘摇,依稀几朵蒲公英被吹散,落入河流流向远方,这里扎了根那里四处飘,再贫瘠的土壤,也该得到它的眷顾。

种子发了芽,春天又怎么会忍心不来。

 

我的生活也还是每天很早起床,先做家务,再准备早饭,妈妈要求我的早饭和他们不同,我每天只有一小块干巴的饼。

走几十里山路,背着一个破衣服缝制的书包,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年岁。

后来我考上了城里的初中,从此开始住宿。

 

城里的初中有些不一样,当时已经是2005年了,那时候什么都开始发展,班里的同学也会开始攀比。

 

我好像开始受人排挤,没有人愿意和我玩,结合我在家里摸索出来的经验,我选择把自己藏起来,别人要什么样的我,我就给什么样,别人不愿意看见我,我便躲起来。

好在他们只是表面上对我不友好,实质上,我并没有受到很大的伤害。

邻近后来,我回家的次数变少,一罐腌菜可以吃两三个星期,日子还是这么过。

 

中考结束,我的成绩优异,考入了重点高中,跑去了县里上学。许是爸爸妈妈看我的学习不错,“这姑娘留着能挣钱”我听到奶奶对他们这样说,于是他们为我准备了一个废弃的蛇皮袋子,装了一床棉絮,给了我一些生活费。

爷爷偷偷送给我一个新的笔盒,是他用木头打磨出来的,还刻了我的名字在上面,起初我很奇怪他偷偷送给我笔盒的做法,直到我发现了笔盒底部的小夹层

可活动的一小块木板下,是十五块钱和一张小字条。

字条上有着歪歪扭扭却写得认真的小字:

“保佑阿光平安快乐”

我不知道爷爷攒了多久的钱,也不知道他练习了多久这几个字,但我清楚的意识到,我确实是被人疼爱着的。

爷爷给了我一辈子都报答不了的温暖。

 

我的适应能力很强,很快,我便适应了高中生活,只是同学们还是一样的不待见我。

我的模样并不好看,手掌也粗糙,说话声音也不想其他女生那样轻柔好听,但我想,她们插秧砍柴肯定没我厉害。

 

那些日子索然无味,我回家依旧不频繁,和奶奶及弟弟的交流几乎为零,偶尔听爸爸妈妈谈论弟弟的调皮捣蛋惹人头疼,我从不关心,很长时间不回去,我连爷爷都很少联系。

 

2010年,我参加了高考,成为了我们村子第一个走出去的女大学生。

我跑去了广东省上大学,那是我小时候听到过次数最多的城市,也是我向往的城市。

我走的决然,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骨肉亲情面对分离的难过,我走得干净,只带了一个我自己挣钱买的书包。

我回头张望,他们眼里有话,都藏着,我也藏着。

只是对不起爷爷,我假装看不见他眼里的黯淡,走的决然,也没注意到他愈发衰老迟缓的身躯早已佝偻不堪。

 

我是他们用不正当手段买来的孩子,我早就知道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的呢?也许是一次次的偷听,也许是环境的改变让我不得不去思考和明白现实,也许,是高考填志愿前一晚上站在我所谓爸妈房门前听到的话。

“养她这么多年,总该报答我们”

“亲生父母早就该死了,那场病怕是天意”

“别让她知道了”

“……”

我恨他们,买下我却又这样对待我。

我也恨爷爷,明知错事却不制止。

 

我得去找我的亲生父母。

我攥着仅剩的一点儿零钱,坐在开往市里的大巴车上,额头贴着车窗,一路颠簸,震得人头皮发麻。

 

目的地:广州市

……

姓名:封光

 

我盯着车票发呆,天色暗了,我也到了。

很大的牌匾,很明亮的灯,我所向往的城市向往的学校。

 

这里是我人生的转折点,是我梦想的终点站。

 

我迟到了,慌忙入了学,收拾好东西,和室友打好招呼,最后拿出缝在衣服里的存折准备明天去买个手机。

这是我的新生活。

 

我还是要和他们联系。

我的大学生活依然没有轻松到哪里去,很忙,有些累,却也充实,我打了几份零工,看着这个新时代发展。

我把钱存起来,除了必要的打扮和吃饭,我把生活过得井井有条。

好像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我也在筹划着找我的亲生父母。

我相信他们一定活着,并且一直在寻找我。

因此我也忽略了那屈指可数的几通电话里,对爷爷的关心。

 

上天不会让人一帆风顺,只是我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像很多情窦初开的女孩儿一样,我喜欢上了跟我同专业不同班的男生,巧的是,他也喜欢我。

他很优秀,是学生会的一个部长,主席团预备役,当然在他眼里我也很优秀,因为我是副部长。

刚在一起的时候,他总喜欢逗我夸我,我什么事情都和他说,因为他让我安心给我自信,还陪我一起找我的亲生父母。

他很浪漫,而我恰好是个浪漫主义者,生活中的一切小心机他为我设置,我沉溺其中。

我喜欢他弹吉他为我专注的唱歌,在某个节日送我一束娇艳的玫瑰作为惊喜,为我吟诗为我写诗,陪我聊艺术带我看星空……

他也很可怜,他的家庭他的父母一样是标准中国式父母,我安慰他,用尽一切方式逗他开心。

我向他先告的白,我觉得这就是爱,我爱他,他是我的唯一。

他让我久违的再次感到温暖,阳光不再虚无,他实实在在的充满我身体的每一寸,让我贪婪的索取更多,回报更多。

我不是恋爱脑,但我的内心告诉我,要好好对他。

再到后来,我们经济共享,我打的工更多更累。

我好像无暇再寻找父母。

 

我们闹矛盾了。

每次都是我的错,一件件小事堆砌,我很怕他离开我,很对不起他,很愧疚……

我想对他再好一点儿。

我必须绝对顺从他。

 

他提的要求我都接受了。

我不能失去他。

 

与此同时,我对生活失去了兴趣。

从前很喜欢的事情变得索然无味,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我想封闭自己,想断了和其他人的联系,想放弃生活。

可是我不能没有他。

他那么好,却依旧喜欢这样差劲的我。

我愿意为他去堕胎,去割腕,去做他想要我做的事情。

他是主人,我只是一条狗。

 

大三时,我毅然转了专业,为他放弃了坚持已久将要实现的梦想,因为他说希望我敢于挑战。

我被专业课的老师猥亵了。

我不敢告诉他,可他还是发现了。

他说了分手,我不肯,他说了很多很多关于我们的未来,可现在都将成为泡沫,我感动,也心碎。

生活带给我的惊喜并不止步于此,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我接到电话,养父告诉我,爷爷去世了。

像是被人抽了灵魂般,我浑身冰冷,电话那头的嘈杂哭声顺着电流滋滋淌过我的身体,骨子里都战栗。

我以为我很恨他,恨他的没用和放任,我以为我会希望他早点死去。

 

人总是不如愿的。

没有人会疼爱我了。

我清醒的像是活了几辈子的人,放得下全部,也什么都放不下。

 

我习惯性戴上我的面具,应对所有人

在一个人的夜晚,

空洞 躁郁 无力 充斥着我,仿佛要爆炸。


我想要变好,开朗乐观,像从前爷爷跟我说,好死不如赖活着。

可是我好不了。

药太贵了。我买不起了。

副作用太大了,我害怕真的成为一个精神病人。

就这样吧。

 

我是一个失败的人。

没能找到亲生父母

没能为自己抱不平

没能有美好的青春

没能有幸福的生活

没能为自己出口气

没能留住一个人,包括爷爷,包括自己。

 

我罪该万死,我不该活着。

我亲手舍弃了真正的太阳,将真心丢进熔炉,转而亲吻恶魔的双脚,拜于膝下,俯首卑贱。

封光,风光。

我没能风风光光的活,也该做到风风光光的死。

 

真不公平。

我想。

 

2016年4月5日

今天,我准备六点十六分睡觉。

因为生日是在93年的清明节,我从未庆祝过生日。

今年已经23岁啦。

最后为自己过一个生日。

希望下一世,能努力做个平凡的人。

我还是很爱这个世界。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面,爸爸妈妈带我去海洋馆

我没有走丢,没有被人贩子带走

爸爸妈妈没有因为焦心的找我而一夜白头

没有被感染非典

我没有被卖到山区

没有遇到那个男人

没有辜负爷爷的温暖

没有转专业 没有被侵犯

没有因为抑郁症的药导致精神失常

没有因为钱 焦头烂额

 

我实现了我的梦想

我也成为了一个平凡的人。

 

我很爱 很爱 很爱 这个世界。

 

封光,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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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改了一点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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